肚子的痛感越來越強，疼痛的頻率也越來越高。蘇豫的汗幾乎把裏面一層貼身衣物都打濕了，他扶著一棵樹坐下來，滿臉通紅。

“不行了艾爾，我恐怕，是要生了……”

“要生了？可是預產期在下個月月底……”艾爾蹲在他身邊，扶著他的肩膀。

蘇豫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，用手推他，“不行，我真的要生了，我真的……要生了！”

最後一句話帶了哭腔，艾爾直接被嚇蒙了，“那怎麽辦？育嬰師，育嬰師不在！”

“去找人，快去……”

“好，好，我去找人。”艾爾站起來，極速的往前跑，緊張連同慌張讓他的雙腿發軟，險些摔倒。

再等等，再等等……蘇豫輕柔的撫摸著騷動不已的肚子，無聲的安撫。

汗水一遍遍的打濕本就已經濕透的內衫，天色眼看就暗了下來艾爾卻一去不返。蘇豫的雙腿已經開始打顫，不行，他扶著身後的樹緩緩的站起來。

他等不了了。

他不能讓孩子在這荒郊野外出聲。天還沒黑冷霜就覆了下來，孩子很難存活下來。

蘇豫擡頭看著遠方山谷依稀的亮光，咬著牙拖著笨重的身體往走。

“別著急，再等一會，咱們馬上就要到了……”蘇豫一邊朝著光亮走去一邊不斷的調整呼吸，痛感越來越密集，他的時間不多了，“好孩子，阿姆知道你想快點出來，但是現在還不安全，我們再堅持一會！”

淚腺現在已經完全不受控制，蘇豫擼起袖子擦著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液體，敲響了距離最近的一扇門。

「有人嗎？救救我！」脖子上貼的翻譯器起了巨大作用，蘇豫將它調試到卡爾斯語。

門內很快傳來一陣腳步聲，腳步聲越來越近，接著，吱呀一聲，門打開了。

蘇豫本來就靠在門上，幾乎是門打開的瞬間，他就一頭栽了進去。

黑暗中，隱隱有光。

黏膩的汗水包裹著繃緊的皮膚，眼前是一片血紅。

耳邊是一陣陣急切的喊叫和命令，那是強硬的不容反抗的聲音，讓人不得不跟著她的節奏呼吸。

「別給我昏過去了！」女聲厲道，「孩子還在肚子裏，你是想把他悶死嗎？」

孩子？

「啊……痛、痛痛痛……」蘇豫猛的掙開沈重的眼皮，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撕裂他的身體，全身的神經集中在那一點，好像有人不斷的朝著那裏開槍。

「憋住氣，快了快了，我看到他了！」

蘇豫的眼前有一個健碩的影子，她穿著灰色的裙子，銀灰色的頭發全都盤在頭頂。

蘇豫被痛覺挾持了所有的思想，他拽緊床單，手背上的青筋似乎將要爆裂，「啊啊啊……」

伴隨著他的一聲痛呼，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瞬間剝離，那一瞬間，整個身體空虛的令人恐慌。

「哈哈，是一個健康的雄性！」那個女人高興的說，她把還沒有清洗的嬰兒抱到蘇豫眼前。

孩子的眼睛還緊緊的閉著，黑色的胎發濕噠噠的黏在頭皮上。

他很安靜。

蘇豫聽育嬰師說過，孩子要哭才行。第一聲哭泣，可以讓他學會呼吸。他的寶寶，怎麽不會哭？

蘇豫想要擡手摸摸他，可是手指全早已經脫力。所有的身體器官都脫離了主腦的掌控，蘇豫心頭一酸，眼淚一下子滑下來。

“哇……”像是心靈感應，那孩子突然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哭聲，強勁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膜，蘇豫破涕為笑。

「你先睡，我去把孩子洗洗。」那個女人說著走進裏面的一間房，一直站在他旁邊的女人抽掉蘇豫身下沾滿血跡的床褥，另一名雌性把他抱起來，放在另一邊幹凈的床上。

一陣一陣強烈的睡衣朝他襲來，眼睛上的重量慢慢加重，蘇豫用手掐著自己的胳膊讓意識不要陷入沈睡。

他一直看著那扇沒有關上的門，他必須要親自抱著他的孩子。

「你還沒睡？」那個女人抱著孩子走出來，驚奇的說。

蘇豫沒說話，只是眼巴巴的看著她懷裏的孩子。孩子不再是光溜溜的，而是裹了一塊柔軟的灰色棉布。

他的力氣恢覆了一些，伸手就要抱他。

女人笑了，欣然把孩子交到他手上，「他的眼睛好漂亮！」她剛才給他清洗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睛看她，在那一瞬間，她似乎在這孩子的眼睛裏看見了天空。

孩子不哭不鬧，乖乖的睜著藍色的眼睛四處張望。女人看著蘇豫小心翼翼的托著孩子，耐心的教他正確的姿勢。

廢了一番功夫，蘇豫才掌握技巧。

只不過抱了一會，女人就伸手把孩子抱回去了，蘇豫正想反抗，女人卻說，「你該休息，孩子也要喝奶。」

男人沒有奶水，或者說，極少，根本不足以餵養孩子。

「你放心，我就在外面，把他餵飽就抱進來放到你身邊。」女人似乎十分了解他的心情，善解人意的說。

蘇豫幹澀的說了聲謝謝，這個女人應該沒有什麽惡意。

雲朵很輕，輕的可以隨時被風吹走。雲也很軟，軟的像他的寶寶的手。

寶寶？蘇豫想起孩子，瞬間驚醒。他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正想起身，一偏頭，卻看見安安靜靜的躺在臂彎裏睡覺的孩子。

他又躺回去，小心的收緊臂彎，側躺著，目光一直落在他柔軟的小臉上。他的五官小小的，看不出來到底像誰。

這就是他和莫洛斯的孩子。

他把頭湊近一點，輕輕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吻。

「你醒了？」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，蘇豫看了看門外，好像已經是白天。

蘇豫點頭，「我睡了多久？」

「一整夜。」女人把手裏的盤子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。桌子缺了一個腳，底下墊了一截白色的木頭。

盤子是一碗湯，大概是某類飛禽。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芳香，蘇豫的肚子立刻叫起了空城計。

他的喉結滾動，虎視眈眈的看著那碗湯。

「餓了吧？這是灰鷂湯，這的雌性生了孩子都吃這個。」女人貼的把勺子一並遞給蘇豫。

蘇豫也不客氣，拿起勺子風卷殘雲一樣的把食物掃蕩的幹幹凈凈。

「你從哪裏來？要生產了怎麽沒人陪你？」女人把碗放在一旁，好奇的問，昨天蘇豫的慘狀她可是盡收眼底。要不是他自己堅強，可能和這孩子一起沒命。

蘇豫的眼睛轉了轉，眼神稍微回避了一下，「我從外地來的，家裏人……都在打仗，只有我一個。」

「打仗……哎，我男人也在打仗。」女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話題，眼神更加親熱起來，「沒關系，我們一定會贏的，你的家人肯定也會安全回來。你生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寶貝，你的伴侶肯定開心極了！」

接下來幾天，女人對蘇豫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。

女人名叫吉那，是這個村落村長的女兒。這個村子就叫白枼村，依山而建，十分清貧。

除了那碗灰鷂湯，蘇豫隨後的四五天基本沒沾葷腥，一頓就是一大塊硬邦邦的灰餅和一杯新鮮的牛奶。

但是其他人的吃食更加糟糕。村子不大，卻養活不了人。

「等男人們凱旋歸來，我們就可以有食物和衣服了。」

吉那每頓的食物只有蘇豫的三分之一，她一塊餅必須要支撐一天的精力。

「如果他們……輸了呢？」蘇豫小聲的問。

吉那並沒有介意，「輸了？」她只是看起來有些驚慌，她看著蘇豫，雙眼失焦，「如果輸了，我們的孩子也許活不過這個冬天了……」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